《巴州往事3:选调生》

作者:小桥老树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上市日期:2017年04月

内容简介:

一个成年人的童话故事:选调的都是领导干部的接班人! 他们都是草根青年, 他们具备改变命运的强烈欲望, 他们具有不怕失败的草根精神, 他们的奋斗之路充满艰辛和曲折。 你可以叫他们蛮哥,也可以叫他们袍哥。 《巴州往事3:选调生》主人公王桥以选调生身份上任工作,处理大型垃圾场群体性危机中,得领导赏识,邂逅背景深厚的美女记者,心有猛虎的他在爱情事业上开启了新篇章,春风得意,却意外卷入“政坛风云”,人生再次充满无限可能…

在线阅读

全本定价:¥42.00元

作者简介


小桥老树

著有《侯卫东官场笔记》《侯海洋基层风云》和《巴国侯氏》等多部畅销书。

2010年至2013年连续4年登上中国作家富豪榜。

2010年和2011年,《侯卫东官场笔记》两次入选《广州日报》评选的中国图书势力榜

2012年,《侯卫东官场笔记》荣获浙江省作协、中国《文艺报》等单位联合评选的西湖类型文学双年奖铜奖。



【故事梗概】

故事主人公王桥以选调生身份被分配到巴州下属昌东县工作,任职县城委副主任,一上任就遇到大型垃圾场群体性事件。在处理危机的过程中,王桥表现优秀,深得领导赏识,同时意外邂逅了背景深厚的美女记者李宁咏。心有猛虎的王桥在爱情和事业上都开启了新篇章,可正当他春风得意之时,却意外卷入一场“政坛风云”,这让他难得安稳下来的人生再次充满无限可能……



《巴州往事3:选调生》

作者:小桥老树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上市日期:2017年04月

19997月,岭东省,巴州市,昌东县。

在率队处理昌东县阳和垃圾场群体性事件前夜,城管委副主任王桥做了一个梦:

 

羊背砣小学。王桥将冰冷的井水倒满大锅,随后又将燃烧的煤块放进自制的简易蜂窝煤炉子,蜂窝煤炉子不久就变得红彤彤的。吕琪将木凳子搬进浴室,换洗的内衣裤放在凳子上。羊背砣浴室很简易,可是密闭得挺好,比起四处漏风的旧乡学校浴室要强得多。

“马上就要考研了,这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伤风感冒。里面温度升高一些,你再进来,我会把水烧得足足的。”王桥提着火红炉子进门,阴冷的浴室被照得明亮起来。

吕琪被王桥的阳光心情所感染,道:“你多烧点水,我要洗久一点。”

王桥抱了干柴和煤炭,堆在灶边,不停地加进灶孔。灶火烧得极旺,锅里水很快翻滚起来。烧开一锅,他就提着开水桶一口气跑上二楼,将开水倒进大桶里,然后继续烧水。

提着开水桶奔跑在楼梯上,他如有十万马力的铁臂阿童木一般神勇。

吕琪没有考虑水量问题,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奢侈的热水澡,每个毛孔都舒展开,身体异常舒服。从澡堂出来,吕琪脸色红润,洗发香波的香味混合着青春少女的体香,比平常更有女人魅力。王桥看得呆了,挪不开眼睛。吕琪伸出手在王桥面前晃了晃,道:“不认识我了?”

王桥摸着后脑勺,掉了一句书袋:“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父亲王永德素来以书香门第自居,从小逼着王桥和王晓两姐弟背唐诗宋词,他六岁就将句子超多的《长恨歌》背得滚瓜烂熟。读了中师以后,自以为懂得了《长恨歌》的意境,直到此时,《长恨歌》的词句脱口而出,他才领悟其中真意。

“你怎么掉起了书袋,酸。”吕琪笑道,“这几句诗很黄。”

王桥明知故问:“这是白居易的千古名句,怎么在你面前成了黄诗?”

吕琪道:“本来就是,你假装不懂。”

说笑间,两人都情意绵绵了。

“你不洗澡吗?”

“你稍等,我马上就去。”王桥如离弦之箭直奔简易浴室。

等到王桥洗澡出来,两人相拥着上床。吕琪比平常更加主动,光溜溜的身体缩在被子里如八爪鱼一般黏住王桥,还用手指在他腹部肌肉上滑动。激情洋溢时,她咬着王桥耳朵道:“今天晚上,我要两次。”王桥雄风正盛,战意昂扬,道:“两次不过瘾,三次。”

“说话算话。”

“当然。”

王桥温柔地进入对方身体,吕琪“啊”了一声,双手紧紧抱住王桥结实的身体。

 

正在酣畅淋漓地爆发时,王桥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梦遗了,内裤黏糊糊的。

在卫生间冲洗时,王桥彻底清醒过来,梦中吕琪让其格外惆怅。

王桥是省委组织部选调生。大学毕业不到一个月,担任昌东县城管委副主任不到半个月,屁股没有坐热,情况没有摸熟,还是货真价实的菜鸟副主任,就要独当一面,率队处理县阳和垃圾场群体性事件。

压力如泰山一样沉重,让王桥借此将对吕琪的思念埋进了心底。

早上,办公楼前,县环卫所副所长姜永战在菜鸟副主任王桥面前愁眉苦脸地发牢骚:“车祸还没有处理好,垃圾场又堵了起来,还让不让人活。”

王桥不愿意在部下面前显出丝毫犹豫和担心,道:“是什么虫就要钻什么木,既然让我管环卫,就不能躲事,必须顶上去。姜所长,你怕了吗?既然不怕,跟我走。你别开车了,就坐我的车,边走边商量对策。”

姜永战吃惊地问道:“你一个人去?乐主任不去?”

王桥道:“我们是前锋。”

姜永战提醒道:“前一个月,曹勇主任亲自带领大队伍处理堵场事件,在垃圾场和村民打了起来。朱立福受伤住院,曹主任在县政府被批评了一顿,当场脑出血。打了一场架,害得我们城管委三分之二领导住进医院,还被调走。小王主任,这事真不好弄。”

王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没有退路。况且,我们是前锋,主要任务是了解情况,说服教育,用不着打架。”

小车正要启动,门外开进了昌东电视台采访车。身材窈窕、相貌姣好的年轻记者李宁咏跳下车来,来到长安车旁。

李宁咏再次做自我介绍,道:“我是昌东电视台李宁咏,王主任,我能跟随你采访垃圾围城之事吗?”

城管委素来重视与新闻媒体的关系,王桥下了车,解释道:“李记者,现在没有时间,我要去垃圾场。”

李宁咏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道:“听说垃圾围城的原因是垃圾场被堵了,我跟着你去垃圾场,了解一手情况。”

 “垃圾场聚集了很多村民,怨气大,摄影镜头摆出来就要惹事,我建议你不要去。”王桥讲话之时,注意到李宁咏的眼睫毛不是常见的假睫毛,而是真有这么长。

李宁咏道:“我找一辆没有标志的车,不带摄影机,就是看一看,增加点直观印象。有了直观印象,以后报道就会更客观。”

王桥认可了此说法,委婉地警告道:“你们如果要去,只能旁观。这是涉及全县的大事,不要惹麻烦。”

李宁咏甜甜一笑,道:“不会的,我就当一个专业旁观者。”

半个小时后,王桥和姜永战来到县阳和垃圾处理场。

数十名村民将垃圾场入场道路完全堵住,一长串垃圾车被迫停在公路上。太阳暴晒下,垃圾里的有机物迅速腐烂,滴下一摊摊污水,发出阵阵恶臭。苍蝇爬满车头,几乎看不到车头本色。

“下午发灭蝇药,肯定发,每家都有。杨社长,让大家先回去。”先期到达的县环卫所所长乔勇在人群中间和村民对话。村民人多嘴杂,他必须大声说话,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了。

“光发苍蝇药怎么行,每次吹风都臭得不行。垃圾场不搬,我们就搬家。这次大家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会放垃圾车进去。”瘦瘦高高的社长杨宗明像一只置身局外的白鹤,神情冰冷。

乔勇干咳两声,道:“500米搬迁已经到位了,再搬不可能。”

这一句话惹恼了不少村民,留着光头的村民杨少兵火冒三丈道:“这是屁话,我问你,500米受到污染,510米就没有污染?不管走到哪里,这个道理都讲不通。你们还叫公安来抓赌,这是打击报复。”

乔勇道:“公安是公安,市政是市政,公安抓人不会通知我们,和垃圾场有什么关系?你们有什么问题还是要依法解决,走正规程序。”

杨少兵骂道:“依个锤子法,你们几爷子乱搞,还要我们依法。今天说破大天,也不放垃圾车进去,有本事你们又喊公安来抓人。”

前任城管委朱立福副主任被打伤住进医院以后,阳和派出所多次查访未果。局里批评派出所明知有群体事件却没有注意收集证据,造成工作被动。阳和派出所挨了批评,脾气不顺,在查案时顺便将聚在杨少兵茶馆打牌的村民全部带进了派出所。村民在茶馆打牌多少都要带点彩头,往常是罚款了事,这一次除了罚款还对几个年轻人进行拘留。

派出所多来几次,茶馆生意自然受影响。杨少兵对公安抓赌极度不满,又不敢得罪公安,在堵路的场合借着人多势众将被抓赌的怨气发泄出来。

王桥在人群外仔细听双方对话,暂时没有挤在内圈。姜永战则悄悄步行走进垃圾场,检查场内管理情况,在这种关键时刻,必须要加大垃圾场用药量,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乔勇说得口干舌燥,没有任何效果,脸上被喷了不少口水。他见到王桥站在外围,便挤了出来,脱离村民包围,示意王桥到旁边说话。

乔勇和王桥走到距离村民约百米的地方停下来交流情况。昌东电视台记者李宁咏已经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垃圾处理场,在场外观察事态发展。她见王桥汗水淋漓,到小车尾箱拿了两瓶矿泉水。

“谢谢。”王桥没有客气,扭开瓶盖,仰头喝了半瓶。

李宁咏道:“确实很臭啊,我差点吐了。”

乔勇道:“李记者,平时没有这么臭,今天所有垃圾车被堵在公路上,太阳暴晒,自然臭得很。”

李宁咏望着聚在一起情绪激动的村民,道:“王主任,看样子仍然通不了。”

 “没有办法,必须要打通,否则县城就要瘫痪。”王桥将整瓶水喝完,又交代道,“你别靠得太近,万一发生抓扯,被误伤划不来。”

李宁咏道:“我见到了真实情况,等会就走。”

堵路村民和如死蛇一般的垃圾车队如一把快刀,一刀一刀斩向分管环卫的王桥。王桥知道必须要顶上去,否则会被原本怀疑自己的领导和同事更加怀疑,他用坚定的声音道:“等会儿乔所长向村民介绍我的身份,我要与他们直接对话。争取找五个村民代表座谈,这是调虎离山,趁着村民散开,我们赶紧进场。”

乔勇道:“有的村民恶得很,介绍你的身份有可能被围攻,前次朱主任就被打伤了。”

王桥道:“丑媳妇始终要见公婆,隐藏我的身份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我们有理有节,他们应该不会围攻。放心,我不是胆小鬼,这点事还禁得起。”

乔勇竖了大拇指,道:“王主任不错,遇到困难不当缩头乌龟。有的领导只会说大话,遇到困难就让下面的人冲,他站在干田坎上看热闹。错了是下面的责任,对了是领导有方。”

商量好方案,乔勇猛喝了一口水,回到堵路点,跳到一辆垃圾车车头踏板上,大声道:“城管委王主任来了。王主任是城管委领导,你们不要闹,听我说嘛。”

村民们将目光转向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王桥也跳上车头踏板,站在乔勇身边,挺着胸,与村民们对视,没有退缩。李宁咏站在村民后面,望着勇敢的王桥,眼里闪出一堆小星星。

乔勇身材瘦小,王桥身材高大,两人站在一起,王桥尽管年轻,可确实有领导模样。一名老者走到王桥身边,激动道:“垃圾场硬是臭得不得了,半夜我的小孙孙被热醒,开了窗子,臭得直吐。你是当官的,就行行好,把我家搬了。我家距垃圾场512米,这是你们测的距离,我觉得不准。”老者留着罕见的传统山羊胡须,说话之时,不停地手抚胡须。

光头杨少兵凑到王桥身前,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测量距离,512米和490米有啥子区别,有啥子区别!废话少说,我们要搬家,不答应,我们就是要堵场。”

王桥大声道:“各位乡亲,听我说一句,人这么多,你来一句我说一句,根本说不清楚,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找个院子座谈,其他人可以先回家,不要堵在这里。”

王桥现身后,社长杨宗明便躲在暗处观察这位城管委年轻领导。等到王桥提出这个要求后,他走出人群,道:“王主任第一次来垃圾场,我们给个面子,找五个人到康家大院子。除了到康家大院子的人,其他人不要走,继续堵路。”

王桥原本想调虎离山,斗争经验丰富的杨宗明不动声色就把他的企图化解。

到此时,李宁咏走回停在远处的小车,发动汽车,赶紧离开又臭又脏的垃圾场。如果不是王桥来到了垃圾场,她才不会跟着到这个充满了臭味和苍蝇的地方。

王桥、乔勇和五个男性村民代表陆续来到垃圾场附近的康家大院,在堂屋坐下。杨宗明推开窗子,道:“平时我们都不敢开窗,今天城管委领导来了,闻一闻这个气味。”

乔勇经常到垃圾场,与杨宗明混得熟了,开玩笑道:“杨社长,我是环卫所的,不是城管委领导。”

王桥最不喜欢乔勇这种小聪明小滑头,只是在这种场合也不便批评,就用眼角刮了他一眼。他来到窗前用力吸了吸鼻子,回头对杨宗明道:“不臭啊。”

杨宗明有点尴尬。道:“现在没有风,等风吹起来,臭得要吐。”

几个男人沉默地抽烟,屋里飘起袅袅轻烟。

杨宗明咳嗽两声,道:“既然是座谈,我先说两句。县里投好几百万修阳和垃圾场,刚刚开始用,不可能马上就搬走,这一点我们都晓得。我们以前是青山绿水,垃圾场来了就变成臭水沟。当官的总得考虑老百姓死活。我想问王主任,为什么老百姓天天闻臭味,你们不管?”

王桥听杨宗明说得客观,对其增加了几分好感,道:“杨社长,不谈虚的,说具体事情。”

这时,空气中出现了垃圾场特有的酸腐臭味。

杨少兵指着王桥,激动道:“你还说没有臭味,鼻子长起来有屁用?大家不要抽烟了,让当官的闻闻臭味。”

此处距离垃圾场超出了500米,确实能闻到随风而来的臭味,但是没到村民说的闻到就欲呕吐的程度。风向转变时,臭味又消失了。

 “这个臭味还比不上每家每户的粪坑气味,更比不上猪圈,大家都是农村人,别这么娇气。”乔勇这句话也是实情,刚才飘来的垃圾臭味确实不如猪圈臭味浓烈。

杨少兵眼睛不停转动,突然一拍光头,道:“猪圈是农家肥,臭是臭,没得毒。垃圾臭味有毒,闻了要得病。”他找到了这个有力说法,有些得意。

乔勇道:“杨少兵,你少鬼扯。”

杨少兵道:“你才鬼扯。”

杨宗明制止了这种无聊争辩,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

社长杨宗明说话时,村民们停止说话,安静听社长说话。杨宗明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家都闻到了臭味。那我开始说了,第一个是苍蝇,你们发的药不行,数量也不够,以后你们别来发药,把每家每户需要的药折算成钱,每月发给大家;第二个是臭味,我听娃儿说外地垃圾场都用土埋了的,或者烧掉,你们可以这样做;第三是体检,刚才杨二娃说得对,垃圾臭味有毒,垃圾场使用后,我们这个地方有好几个人得了癌症,体检的要求不高吧;第四是重新测距离,搬迁的有几家比杨家院子还要远。我就想到这几条,想起再说。”

王桥没有急于表态,道:“其他同志还有没有新的说法?”

光头杨少兵大声道:“我说一个事,490米都臭得要搬家,我家505米就不臭吗?这个道理讲不通,我一辈子都不会服。而且测量距离到底准不准,鬼才知道。”他扬起手臂,道:“我们就要搬家。”

王桥道:“你们说的几点我都记下来,回去给领导报告。”

杨少兵道:“你是城管委领导,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座谈会有屁个作用。”

王桥道:“我是城管委分管副主任,分管环卫工作。你们提这几条都不是小事,当然要报告,这是组织纪律。”

杨少兵说了一句粗话:“做不了主还谈个锤子。”

王桥瞪了杨少兵一眼,道:“我做不了主,但是可以把你们的意见带回县里,县里自然有能做主的人。”

年轻官员眼中有一丝凶狠神情,杨少兵不禁心虚,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想道:“他是当官的,难道在光天化日之下敢打人,我怕个锤子。”于是又将脖子伸长。

杨宗明发了一支烟给王桥,道:“王主任,堵路不是针对你和乔所长,垃圾场把我们整惨了。今天把话搁在这里,不解决问题,垃圾场绝对不能通车。”

杨少兵伸长脖子,道:“天天闻臭味,大家都得病,我们全部要搬迁。”

座谈会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结果,王桥和乔勇离开了康家大院。他们刚走几十步,社长杨宗明追了过来,道:“风吹过来了,这次臭得很,你们过来闻。”

王桥走回康家大院时,恰好山风转向,臭味又没有了。

杨宗明跺脚骂道:“狗日的,今天硬是让老子出丑,弄得我像在说假话。垃圾场在晚上和早上最臭,你们晚上在这里住两天,就能闻到。”

王桥也发了一支烟给杨宗明,道:“杨社长,你们这样堵起也不是办法,总得给我们一个解决的时间。”

杨宗明梗着脖子,摇头道:“不得行,我们不堵路,你们根本不会解决。”涉及全社经济利益,杨宗明不敢轻易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必须站在全社村民的角度说话。

涉及村民群体和复杂博弈,王桥同样不敢擅自做主。

基层的事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基层的事又如雾霭,里面各种成分都有,复杂。

由于垃圾场被堵住以后,环卫所清运工作无法开展,城里必然将堆满了垃圾。城里大街小巷堆满了垃圾,必然会引发投诉。投诉以及满城垃圾的惨状,必然会让领导发火。领导发火,承担责任的就是城管委以及环卫所。这是一个连锁反应,起因是垃圾场与村民的关系,后果是全城垃圾无法处理。

对于村民来说,500米红线与他们无关,他们关注的是自己的鼻子。全城垃圾与他们无关,这是县里的事情,与他们有关的是苍蝇、臭味和环保搬迁补偿。

对于县里来说,按部颁标准,500米内应该环保搬迁的都已经彻底搬了。若是退一步就没有了麻烦,县里肯定会下定决心退一步。目前困境是无法预料退到何处会结束,退到510米,515米的会闹,退到515米,520米的会闹,永无止境。因此,只能守着500米线,一米不敢退。

城管委一把手乐彬也来到了垃圾场,站在远处观察堵路人群。上一次老资格的曹勇和朱立福就在此地被打,他实在不放心刚出校门的菜鸟年轻副主任处理这种棘手事,让刘友树到人群中悄悄将环卫所长乔勇叫了过来。

乐彬道:“王桥办事如何,有没有出纰漏?”

乔勇道:“他办事还比较老练,没有问题。”

乐彬干脆把话挑明了,问道:“你们与村民代表谈判时,王桥有没有乱表态?乱表态就要惹大麻烦,村民会抓着领导表态不放。”

乔勇道:“杨宗明提了搬迁、体检等老一套条件,王桥回答说把问题带回去,村民不满意,座谈会就散了。”

“把小王主任叫过来,我们马上回县政府开会,你守在这里,千万不要与村民发生冲突。”王桥没有乱表态,这让乐彬松了一口气。

王桥回到堵路处,正在和村民们辩论,见到乔勇递过来的眼色,顺着其眼光瞧见了站在远处的乐彬。他离开人群,来到了乐彬身边,简述了处理情况。乐彬道:“县里两点钟要开会,你来汇报垃圾场的事。宫副县长脾气不好,等会儿如果被骂了,你得忍住。”

坐在小车里,王桥紧张地思索当前困局,同时提醒自己,就算被宫副县长骂也得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车有通行证,直接开进了县政府。停车后,乐彬交代道:“你对垃圾场观察得很到位,曹主任也说过垃圾场修建时存在天然缺陷,你们两人的观点是一样的。开会时你要大胆地把真实想法谈出来,否则县里就要将板子打在我们屁股上。”

“好,我如实汇报。”

王桥又暗想道:“垃圾场存在先天不足,这是显而易见之事,难道以前就没有人提过。乐彬让我在会上大胆讲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拿我当枪使?”他随即又想道:“拿我当枪使又怎么样?我讲的是事实,如果不敢讲真话,一盆屎确实要扣在城管委头上。”

会议在县政府一会议室召开。

县公安局、建委、环保局、阳和镇、政府办、法制办等单位负责人陆续走进会议室。乐彬和王桥从阳和垃圾场来到会议室,比诸人稍稍迟了些,坐下不久,身高体壮的副县长宫方平走进会场。

宫方平道:“老乐,你是老书记了,怎么也搞不定阳和垃圾处理场?具体情况怎么样?”

乐彬道:“小王主任一直在现场,由他来详细汇报。”

宫方平黑着脸道:“王桥才参加工作,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老乐不要把事情推到他身上。”

这是一句真话,话中有明显的轻视,直刺王桥耳朵。现场所有眼光都聚焦在王桥身上,打量这位年轻得不像样的新任副主任。王桥在这一段时间被聚焦无数次,已经习惯了。他镇定自若地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快速写下汇报提纲。

宫方平盯着王桥,道:“你既然一直在现场,讲一讲具体情况,简明扼要,讲重点,不要说废话。”

王桥目视分管副县长,镇静地报告道:“我从三个方面汇报,一是堵路基本情况,二是堵路村民主要诉求,三是垃圾场产生问题的主要原因以及个人的一点建议。”他熟悉现场情况,汇报思路很清晰,能抓住要点。会议室很安静,只有王桥不缓不急的声音响起。

“刚才汇报了村民主要诉求和垃圾场现状。解决村民堵场只是必要的临时措施,真要解决问题,必须尽快整治垃圾场,我个人意见,从山顶修一条路下山,每天及时掩埋垃圾,这样才能真正减少臭味。”

宫方平没有见过王桥之时,一直认为县委把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放在承担复杂任务的岗位上是胡搞乱整。他认真听完王桥的发言,对王桥的观感大大改善,不知不觉点了头,对建委主任丁勤奋道:“垃圾场是建委修的,你是什么意见?”

乐彬原本以为说了实话的王桥会被急脾气的宫方平责骂,没有料到宫方平居然接受了王桥的真实汇报。

丁勤奋是建委老主任,资格老,权威重,是一个摸不得屁股的老虎级人物。听到王桥提出建委修的垃圾场有天然缺陷后,他火气顿时上来了。他不愿意在宫方平面前跟年轻人一般见识,压住火气,道:“垃圾场最初设计是以焚烧方式来处理垃圾,现在只算完成了大半工程,再修一个焚烧炉才算完工。焚烧炉修好,新鲜垃圾都要焚烧,也就不存在臭味和苍蝇。”

王桥不是书呆子,明白建委主任在县级官员体系中的地位,可是听到丁主任发言后,就如卡了一根刺在喉咙上,不吐不快,他基本上没有思考,直言道:“我在垃圾场听说过修焚烧炉的方案,特意咨询了山大城市环境专业博士,焚烧炉在烧掉垃圾的同时会制造严重的大气污染,最严重的是二英,大量二英分布在空中,是致癌物。焚烧炉是把看得见的污染变成看不见的污染。”

丁勤奋没有想到年轻副主任会再次拂自己的面子,昂着头,斜视王桥,道:“焚烧炉是巴州工程设计院所设计的,他们如果不能解决污染问题,怎么敢出正式图纸,怎么能过环评?在陡坡上修一条路到沟底,至少两百万费用,而且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以前的事情你不晓得,当时老垃圾场垮塌,造成严重污染,污水直冲稻田,村里闹得凶,几百人围攻了县政府,城区垃圾没有办法处理,县政府这才在阳和垃圾场没有完工的情况下开场倒垃圾。现在看来还是应该按照设计方案把焚烧炉完成,新场才开场。”

宫方平了解当时情况。数百村民围攻县政府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垃圾场未完工就投入使用,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乐彬初来城管委,对垃圾场研究不深,谈不上独到见解,没有发言。

宫方平又询问道:“修了焚烧炉,到底能不能解决问题?”

丁勤奋道:“我看过焚烧炉图纸,排水系统和焚烧炉是配套使用的,当初设计是先用焚烧炉焚烧,剩下垃圾就很少了,基本上没有有机物,污染可以忽略不计。”

宫方平道:“环保局是什么意见?”

环保局局长林乐华道:“垃圾场建设时期做过环评,既然环评通过了,问题不大。”

听到林乐华回答以后,宫方平下定了决心,道,“既然焚烧炉能够解决问题,立刻开始修。王桥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在焚烧时一定要考虑污染问题。”他略为停顿,强调道:“村民的合理诉求要支持,我们要理解他们,因为他们为全县发展做出了贡献。下午由乐主任牵头,与环保局、公安局、阳和镇的同志一起到村里开会,宣布立刻建设垃圾焚烧炉,定个建设时间表,让老百姓相信,让他们放心。阳和镇一定要有大局意识,做好安抚工作。”

县建委、环保局和县领导都同意修焚烧炉,王桥反对无效。他清楚地知道焚烧炉将会造成严重污染,心情沉重。

散会以后,相关部门的负责同志陆续前往垃圾场,向堵路的村民宣传县政府的决定。

王桥坐上了乐彬的小车后,乐彬表扬道:“今天小王主任发言不错,有理有利有节,城管委应该讲的话都讲了,再出事就不是我们的责任。”王桥愁容满面道:“焚烧炉方案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后患无穷。二英飘在空中,无影无踪,污染比臭味严重得多。”乐彬道:“县里决定的事情,我们只能执行,其他的话不要再多说。而且,有了臭味和苍蝇,村民就会堵场。有了二英,至少不会堵场。”

从现实情况和部门自身利益来说,乐彬所言有理,但王桥仍然觉得不能绕过心中的那个坎。